去年年初以来，俄罗斯与欧洲间的管道气贸易面临有史以来最大冲击，欧洲能源格局发生重大调整。新的外部形势下，中国天然气供应安全也面临挑战。本期聚焦乌克兰危机对全球及欧洲天然气市场的影响，并对新形势下保障中国天然气供应安全提出建议。
欧洲天然气供应长期高度依赖俄罗斯，乌克兰危机背景下俄气供应骤减，欧洲天然气供应面临严重短缺，天然气价格飙升。在供应危机与应对气候变化双重压力下，欧盟从供需两侧发力，近远期统筹多措并举，取得了阶段性成效。
欧洲供气格局改变 价格暴涨
欧盟受自身资源条件限制，天然气供应长期依赖俄罗斯进口。根据bp统计，2021年欧盟天然气消费量3961亿立方米，其中从俄罗斯进口1466亿立方米，占其总消费量的37%，德国约55%天然气供应来自俄罗斯。
自2022年2月乌克兰危机爆发以来，俄罗斯陆续减停向欧洲方向的天然气供应。至去年12月底，过境乌克兰及土耳其向欧洲供气的管道日输量下降至0.69亿立方米，还不到上年的20%，全年减少约56%。为填补俄罗斯管道天然气减停供应的缺口，欧盟买家在全球范围内紧急抢购LNG，全年进口规模高达1370亿立方米，同比大幅增加58%，超过中国和日本跃升为全球最大的LNG进口区域，其中现货和短期合同进口占比达35%—40%。
2022年美国LNG出口量超1100亿立方米，超过三分之二的资源流向欧洲市场，而上年这一数据仅为35%。欧洲高昂的气价还吸引了中东、非洲甚至澳大利亚卖家，甚至原本供应亚洲的资源在巨大套利空间下竞相涌入，进而导致全球性LNG价格暴涨及贸易流向大调整。
中远期看，乌克兰危机将重塑全球天然气供应格局，欧洲极力摆脱对俄依赖，美国快速增加对欧出口实现对俄气的替代，欧洲资源供应逐步形成“俄退美进”新局面。同时，欧洲吸引大量中东、非洲资源。俄罗斯资源丰富、出口内在动力强劲，面对欧洲战略调整亟须寻找新市场，将形成“东移南下”新局面。
乌克兰危机导致欧洲大陆天然气价格接连暴涨，被视为欧洲价格风向标的TTF价格8月26日一度飙升至346欧元/兆瓦时历史高位（折合约100美元/百万英热），各成员国普遍面临生产和生活成本大幅攀升困境，安全成为能源和经济领域最严峻的挑战。为保护居民和经济不受高气价影响，2022年12月19日，欧盟理事会就TTF交易价格限制措施达成一致，当TTF近月天然气期货价格连续三天超过180欧元/兆瓦时，且连续三天超过国际LNG参考市场价格35欧元/兆瓦时以上时，即触发限价机制。限价政策出台后，欧洲TTF天然气近月期货价格持续回落，从去年12月7日的148欧元/兆瓦时下跌至12月30日的70欧元/兆瓦时。
欧盟多措并举减少能源供应短缺影响
面对俄罗斯天然气供应的大幅减少，欧盟及其成员国从供需两侧入手，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法规，多举措强化供应及市场韧性。中远期内，通过提高能效、能源替代、加快发展可再生能源等措施，计划2030年摆脱对俄气依赖，其2050年气候中和的雄心目标没有改变。
从近期来看，欧盟在供需两侧发力，协同应对减少断供影响。
一是提高库存水平。2022年6月27日欧盟理事会通过《欧盟天然气储存条例》，要求成员国在2022年冬季之前地下储气库库存至少达到库容的80%，同时要求2023—2026年提升至90%（欧盟27国总库容1144亿立方米，约为全年消费量的30%）。至2022年12月底，欧盟储气库整体库存水平达到83%，德国作为主要的储气国其库存高达90%，预计采暖季结束时欧洲库存仍可在40%以上。
二是建立额外的LNG再气化能力。在尽最大可能利用西北欧现有LNG接收站能力的基础上，扩建已有LNG再气化终端、租用FSRU使去冬今春采暖季再气化能力增加15%至250亿立方米/年。
三是管道气进口多样化，增强国家间互联互通。2022年4月，意大利ENI公司与阿尔及利亚Sonatrach公司达成协议，自2022年起逐渐增加管道气供应量，2023—2024年达90亿立方米。7月，欧盟委员会主席拜访阿塞拜疆，双方签订了能源领域战略合作谅解备忘录，将2022年自阿塞拜疆进口管道气量提升至120亿立方米，2027年增加到200亿立方米。跨波罗的海天然气管道提前建成投产， 9月底正式启用，每年可从挪威向波兰方向输送100亿立方米。此外，欧盟还计划在采暖季前启用多条内部联络管道，进一步促进内部气体流动，增强市场韧性。
四是发挥多能协同作用，重启燃煤电厂、延长核电服役寿命替代部分天然气发电。去年6月，德国紧急通过一项法令，拟重启10吉瓦已停止商业运营、进入电网储备状态的燃煤电厂（期限至2024年3月）；荷兰宣布2022—2024年放宽燃煤电厂35%发电负荷限制；2020年宣布正式结束燃煤发电时代的退煤先锋奥地利宣布采取临时启动煤电措施；法国计划重启2022年2月份刚关闭的圣阿沃尔德煤电厂、延长核电服役期限、重启已停运的核反应堆；意大利积极组织增加电煤库存，必要时增加火力发电量。
五是多举措主动削减用气需求。2022年7月20日欧盟提出《为安全过冬节约天然气》方案，欧盟委员会同日颁布了《欧洲天然气需求减少计划》，明确了成员国协调减少天然气需求的主要措施、原则和标准，提出了三项行动支柱：一是转向替代燃料，鼓励使用太阳能、生物质、沼气等可再生能源，必要时临时性使用煤炭、石油、核燃料等；二是采用市场化方式鼓励大型工业用户减少消费，允许工业用户间合约互换，基于自愿并酌情考虑经济补偿原则签订可中断天然气合同；三是减少供暖和制冷用气需求，提高公众节约用能意识，调低家庭取暖温度、缩短采暖时间等。
同年8月5日欧盟理事会正式通过了《关于协调减少天然气需求的理事会条例》提案，要求各成员国在2022年8月1日至2023年3月31日期间，自愿将天然气消费需求在过去5年平均消费量基础上减少15%，合计削减约450亿立方米。同时，授权欧盟委员会在严重供应短缺或需求异常高的重大风险情况下发出“联合警报”，强制性要求各成员国采取措施减少天然气使用。事实上，2022年欧盟27国天然气消费量与2019—2021年的三年均值相比下降了12%（不含储气库注气），10月和11月叠加异常温和天气影响消费需求减少幅度高达27%和24%；消费居于前三位的德国、意大利、法国全年消费分别下降14%、7%和9%。
远期来看，欧盟旨在强化多元化供应，加快发展可再生能源。欧盟是全球应对气候变化问题的积极推进者。2019年12月，欧盟委员会提出《欧洲绿色协议》，就气候能源目标、产业扶持、立法、国际合作等提出顶层设计，正式宣布2050年前实现欧洲地区气候中和。为了强化中和路径，2021年6月欧洲议会和欧盟理事会通过《欧洲气候法》立法程序，以法律的形式明确2030年温室气体排放量在1990年基础上减少55%、2050年实现气候中和。2021年7月，欧盟委员会提出了名为“适应55”的气候能源一揽子政策框架，进一步明确了2050年碳中和路线图，其中包括将2030年可再生能源占终端能源消费总量目标提高至40%，天然气消费量在2021年基础上减少1160亿立方米，降幅接近30%。
乌克兰危机背景下天然气供应中断、价格飙升，进一步增强了欧盟能源转型的决心。2022年3月8日，欧盟提出《重新赋能欧洲能源计划（REPowerEU）》框架，旨在2030年前完全摆脱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2022年9月13日，欧盟议会通过了《可再生能源指令》修正决议，确立了将2030年可再生能源发展目标由原来的40%提高到45%。10月27日，欧盟成员国就燃油车禁售计划达成一致，自2035年起禁止销售传统燃油汽车。
此外，全球能源危机促使欧洲认识到能源转型尚需平稳过渡，大力发展可再生能源需要传统能源提供韧性和支撑。REPowerEU计划在2030年前投入100亿欧元建设天然气基础设施，建立更具弹性的供气网络，实现供应多样化。2022年7月6日欧洲议会通过决议，同意将天然气及核能纳入《欧盟可持续金融分类目录》。天然气进入该目录后，相关项目可获得欧盟数十亿欧元的资金资助，包括燃气发电项目、高效热电联产项目、区域热电冷联供项目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