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9日，当大批抗议者嬉笑欢腾着跳进总统府里的游泳池“打卡”，斯里兰卡这个南亚岛国彻底崩溃了。
三天前，斯里兰卡总统戈塔巴雅·拉贾帕克萨宣布该国已经破产，这场史无前例的经济危机将至少持续到2023年底。在总统府骚乱后，他已趁着夜色搭乘军机逃离，身后留下的是一个烂摊子。
目前，斯里兰卡的汽油储备已耗尽。早在6月底，政府已发布禁令禁止私家车购买汽油和柴油。斯里兰卡是自20世纪70年代石油危机以来，第一个采取严厉措施停止向普通民众销售汽油的国家。
“斯里兰卡当前局势的一句话总结，是深度的全球能源和经济危机导致的国家政治危机。”中国人民大学国际货币所研究员陈佳告诉，“这次的事件告诉我们，政治危机与经济危机从来都是相伴相生、无法各自独立的。一旦一方失控，很可能拉着双方向深渊螺旋下降。”
危机不止发生在斯里兰卡。在土耳其，超过78%的通胀居高不下，汇率暴跌；在黎巴嫩，政府在4月就宣布了央行和国家的破产，等待国际组织的救援……《华尔街日报》援引联合国方面消息报道，由俄乌冲突引发或加剧的粮食、燃料和金融危机可能会使较贫穷国家发生动荡，导致70多个国家步斯里兰卡的后尘发生债务违约。
“就深度和复杂程度而言，世界从未见过如此重大的能源危机，并且我们可能还没见到最糟糕的情况--这正在冲击全世界。”国际能源署（IEA）署长法提赫·比罗尔7月12日在悉尼全球能源论坛上发出警告说。
问题的核心：美元与能源
“美元是我们的货币，但却是你们的麻烦。”恰如尼克松时期的美国财政部长约翰·康纳利所言，以美元定价、交易的能源等大宗商品，正在给这些发展中国家带来不小的麻烦。
“50年前，当约翰·康纳利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美元的诉求是想要更便宜。”一位资深的能源行业投资人告诉，“而现在的情况相反，美元兑其他主要货币维持在20年的高点，加上大宗商品价格本来就在涨，那些发展中国家承担了多重的价格涨幅。”
表面上看，全球能源危机爆发的原因，是俄乌冲突。但当前危局的背后，美元依然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
现如今，美元已经成为了全球支付大宗商品最主要的货币，甚至说可以是“唯一”，从石油天然气到小麦和水稻，甚至包括茶和咖啡，几乎任何你能想到的、在全球范围内流通的商品，都是以美元进行计价和结算。
在历史上的绝大部分时间里，大宗商品和美元的走势往往是相悖的，美元强势的时候意味着大宗商品价格的下降，反之亦然。这种走势一直给全球经济带来一定缓冲作用，以美元的走低来抵消大宗商品上涨。
但从去年以来，二者的关系出现改变，美元走势几乎和大宗商品同步上涨。过去一年，美元兑欧元上涨了近19%，美元兑英镑上涨了17%，美元兑日元上涨了25%，纷纷创下近20年高点，美元兑斯里兰卡卢比则同比暴涨81%。
正因为因此，能源和粮食等大宗商品的价格涨幅和消费者实际为这些大宗商品支付的价格，远超于表面上看到的市场价格。在这种情况下，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大宗商品支付能力差距被进一步放大。那些没有充足的财力在市场上与发达国家竞购能源和粮食的国家，只能在借债难偿的路上越走越远。
“发展中国家的麻烦是无法以本地货币计价或者清偿。”华东师范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吴信如告诉，“在美元加息缩表的阶段，资金会流向美国，美元也会继续升值。这些重外债的发展中国家就会资金外流，资产负债表会继续恶化，并出现危机。”
当这些发展中国家国家的居民，必须为燃料和食物支付他们绝大部分的收入时，社会不满在积聚。全球能源危机在持续，怨气如气球一般被吹爆，暴乱就出现了。
得不到救赎的能源危机
除了斯里兰卡，无论大国还是小国，都在痛苦忍受着全球能源危机的折磨，很多国家已被推到崩溃的边缘。
“全球能源系统正在崩溃，有许多因素导致了这一情况，包括地缘政治危机，如俄乌冲突。”比罗尔表示，“我们现在看到的是整个能源系统正在经历一场危机，石油、天然气、煤炭和电力价格都在上涨。”
7月11日，俄罗斯关闭了其通往德国的主要管道北溪1号，官方理由是要进行为期10天的常规维护。莫斯科时间11日7时，北溪一号天然气管道已暂停输气。
“北溪-1”天然气管道目前是俄罗斯对欧洲主要输气管道，暂停输气毫无疑问会加剧欧洲天然气市场的短缺。同时，也有不少市场人士认为俄罗斯在维护结束之后，依然会选择关闭管道，通过天然气断供的方式向制裁自己的欧盟施压。
“欧洲这个冬天将非常、非常艰难，这是一个重大问题，可能会对全球经济产生严重影响。”比罗尔表示。如果22号之后北溪管道无法恢复正常供气，那欧洲将面临史无前例的严峻形势。
除了天然气的供应危机之外，欧佩克近日发布的2023年石油市场展望显示，全球石油需求的增长将超过供应量的增长100万桶。该报告认为，目前石油市场的供应短缺状况并未得到缓解。
为了填补这一缺口，欧佩克需要大幅度提高产量。然而，受到政治因素及投资不足影响，即便6月份已经象征性的增产，但总产量仍然远低于生产配额数量。
在美国总统拜登拜访沙特施压后，沙特方面表示可以将原油产能提升至1300万桶/日，但达到这一产量目标需要到2026-2027年。这实际是婉拒了拜登的增产要求，国际油价“高烧”可能还会持续。
对于深陷能源危机的国家来说，没有什么比“等待”更难受的，因为他们等来的很可能不是危机的解除，而是国家的破产。
“斯里兰卡的主权破产，很可能只是一个领先性指标。”陈佳告诉，“南亚地区的经济格局近年来有恶化的迹象，全世界都不希望因为斯里兰卡的经济危机和政治危机，导致南亚大陆的稳定性出现波动。”
没人能准确预测今天斯里兰卡的蝴蝶翅膀扇动，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暴，但能源危机的导火索已经点燃。在大国博弈引发的全球能源危机之下，那些缺少能源自给能力的国家就像深处暴风中心的孤舟，稍有不慎就会滑向深渊，下一个出问题的会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