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7月18日，英国政府宣布启动对电力市场规则的重大审查，旨在应对近期全球能源成本上涨的挑战，为保障能源安全、促进清洁低碳转型等提供更有力的机制支持。英国作为全球范围内成熟运作的电力市场，其市场规则的调整受到多方关注，亦能够对我国电力体制改革与市场建设提供重要参考。
背景概述
近期全球范围一次能源价格持续上涨，造成英国居民生活成本大幅抬升，英国政府认为逐步摆脱对进口化石燃料的依赖、降低用户的用能成本是当务之急；与此同时，锚定其“2035年碳中和”目标，英国持续推进低碳转型战略，亦需形成激励低碳领域发展创新的长效机制。此外，面对复杂的国际形势和地缘政治环境，英国迫切需要采取措施应对能源安全挑战、防范可能的重大能源安全风险。在上述内外部因素的共同驱动下，立足当前市场运行中暴露的问题，英国宣布启动新一轮电力市场改革意见征询。
2022年7月18日，英国商业、能源和工业战略部（Department for Business, Energy & Industrial Strategy, BEIS）发布了一份电力市场规则的审查报告（Review of Electricity Market Arrangements，REMA），报告认为英国当前市场模式在如下几个方面存在显著短板，难以适应当下能源电力行业发展。
一是现行的差价合约机制未能有效激励低碳技术创新与调节资源发展。一方面，BEIS认为目前英国差价合约（Contract for Difference, CfD）的制度安排事先锁定了可再生能源等市场主体的收益水平、降低了价格风险，一定程度上抑制了主体参与市场调节的积极性，降低了市场流动性；另一方面，目前针对调节性资源等基本以定向补偿为主、未形成完备的市场机制，对低碳技术创新和自主实施需求响应的市场化激励不足。
二是当前英国的容量保障机制无法适应低碳转型目标。当前容量市场或主要面向传统的燃煤、燃气机组，或用于支撑运行不够灵活、较为老旧的核电机组等主体。BEIS认为以保障传统高碳机组运营为核心的容量市场机制已与英国当前的脱碳目标相背离，亟需优化容量市场机制以激励低碳资源投资。
三是边际定价的机制严重影响市场运行效果。BEIS认为，在边际定价的市场模式下，最昂贵的发电资源将直接决定英国全境范围内市场出清价格，导致终端用户并未享受到可再生能源等低成本电源带来的效益，反而造成部分发电机组获得超额利润。尤其是近期燃气价格居高不下，造成英国电力批发市场价格持续上涨。
改革思路
《电力市场调整审查报告（REMA）》提供了到2035年之前英国电力市场改革的初步思路。该方案正在开展为期12个星期的意见征集，英国政府计划于2022年第四季度就相关意见予以正式反馈。本轮改革重点内容如下：
（1）引入区域或节点电价机制
英国政府提出考虑通过引入节点电价或区域电价机制，解决用户侧成本高昂、位置价格信号缺失等现实问题；然而考虑到改革市场定价方式可能引发市场运营成本增加等系列后果，同时顾及与欧洲区域市场等既有安排相衔接等因素，截至目前英国并未就定价方式的具体选择给出明确方案。
（2）拆分电力批发市场体系
英国政府提出“市场拆分”方案，将现有市场体系拆分为“波动市场”与“稳定市场”两类。REMA中提及，前者的市场价格由可再生能源等主体的长期边际成本决定，后者的市场价格继续由传统火电机组等市场主体的短期边际成本决定。
（3）采用“按报价支付”模式替代原有边际定价机制
考虑到当前电力批发市场价格受到天然气价格波动的严重影响，英国正计划考虑采用“按报价支付”（Pay as bid, PAB）模式替代原有的市场边际定价机制，以促进电力价格与天然气价格脱钩，降低电力市场出清价格水平。然而，BEIS也承认采用PAB模式可能会产生抑制灵活资源参与市场积极性、降低投资信号激励等后果，对于其能否达到降低用户侧用电成本的总体目标，下阶段仍需持续开展研究。
（4）优化差价合约机制
本轮改革中，英国提出在现有差价合约机制中引入更多市场信号。例如，相较于单一固定价格，允许差价合约的价格在一定程度上出现波动，以激励发电主体优化调节性能、提升系统灵活性等；又如，基于发电主体在容量市场、电能量市场、辅助服务市场等各类市场中的全部收入确定差价合约价格，或通过计算发电主体的潜在发电能力而非实际发电量确定差价合约支付费用等。英国政府表示预计将于未来差价合同第六轮拍卖中针对具体条款广泛征求意见。
（5）改革容量充裕度机制
英国计划调整现有容量充裕度机制，以实现对零碳发电资源、灵活性资源等主体的有效激励。一方面，或针对零碳资源等单独开设容量市场，或在现有容量市场中引入多个出清价格（即零碳发电、传统发电等不同类型市场主体形成不同价格）；另一方面，考虑在容量市场中新增“灵活拍卖”机制，对所有符合灵活性标准的低碳技术开放，或在容量市场结算价格中引入“乘数因子”，以评估低碳灵活技术的贡献。另外，BEIS也就是否引入战略备用机制、可靠性期权等进行意见征询。
思考和建议
本轮电力市场规则调整是英国实施“净零市场改革（Net Zero Market Reform）”进程中的里程碑事件，初步分析来看，这轮规则调整既有值得借鉴的制度设计经验，也可能带来诸多不确定性风险。
一是应高度关注一次能源与电力生产上下游价格联动影响，注重维持终端用户价格相对稳定。当下全球范围内煤炭、天然气等波动引发多国市场持续震荡，英国提出的“分割市场”方案短期内或将起到阻断国际能源价格上涨风险进一步扩散的效果，但同时也引发不同类型、独立运作的市场体系之间如何衔接等新问题。对我国而言，应加强国内一次能源价格调控，针对煤炭、天然气等能源价格非理性上涨，加强期货、现货市场窗口指导，以及建立健全配套机制，及时疏导价格“洪峰”压力。
二是“按报价支付”和“边际定价”两种定价方式下的市场价格水平或最终趋同。受国际大宗商品价格波动等影响，出于维持国内经济运行稳定需要，各国陆续启动了电价改革。然而，英国本次提出的“按报价支付”方式看似短期内能够一定程度上减弱市场出清价格受高价机组的影响，但长期来看，市场主体将产生偏离成本的抬升报价动机，并最终与“边际定价”方式下的市场价格水平趋同，可能既难以达到降低用户用电价格的目的，也将增加市场主体的报价博弈成本。
三是新能源大规模接入既带来电力稳定供应挑战，也需要电力市场机制进行深刻变革以适应能源转型需要。全球范围内主要经济体相继发布碳减排目标，推动风电、光伏快速发展也带来系列挑战，包括近期多国频繁出现极端气候下新能源发电出力不及预期，导致供电缺口扩大、加剧供需失衡等情况。通过完善差价合约机制、改革容量充裕度机制等，促进新能源激励相容发展，保障新形势下电力可靠供给是当前电力市场机制及相关政策设计需要关注的重点。
（尚楠 陈政 卢治霖 冷媛 南方电网能源发展研究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