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2月24日爆发的俄罗斯与乌克兰战争，对全球能源市场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其最直接和最直观的表现，就是煤炭、天然气和石油等能源价格均大幅度上涨，日益严重的能源危机导致了全球性的通货膨胀高企，世界经济增长放缓。这一直观表象的背后，是美国、英国和欧盟等对俄罗斯的经济、金融和能源等诸多方面的制裁，这些制裁正在改变着全球能源市场的贸易流向，全球能源市场贸易格局正在发生着深刻的变化，其中国际石油市场最有代表性。依据石油输出国组织和美国能源信息署的资料，本文将介绍国际石油市场一个非常微观的话题，即国际石油贸易主要原油品种价差在俄乌战争冲击下所发生的变化，从这个微观的角度，我们既可以了解国际石油市场和国际石油贸易的复杂，更可以深刻地体会俄乌战争对全球能源和石油市场的巨大影响和冲击。
国际石油市场是一个由数量众多原油组成的复杂市场
谈起国际石油价格，无论媒体或是一般人的印象中，主要是英国伦敦洲际交易所的布伦特原油、美国纽约商品交易所的美国西德克萨斯中质原油（WTI）和迪拜商品交易所的阿曼原油期货价格，这三种原油被称为国际石油市场三大标杆，其价格代表着国际石油价格的走势。
不过，国际石油市场要远比这些复杂得多。据不完全统计，目前世界上有100多个国家生产石油，由于每个国家所生产原油的密度、硫含量、酸度和纯度等存在巨大的差异，每个产油国代表性的原油就有很多种，国际石油市场中有名称的原油品种就更多，权威的《国际原油市场手册》列名的原油种类就有约270种之多。因此，国际石油市场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市场，加之由于每个国家炼油厂面对的市场需求不同，处理原油的选择标准不同，从而使得国际石油市场中的交易活动就更加复杂。
从国际石油市场交易的价格来说，标杆原油的作用，就是国际石油市场上的其他原油，参照布伦特、WTI或阿曼原油，根据自身的原油品质以及流向市场的供需状态，增加一定的数量或减少一定的数量，来决定自己原油的销售价格。
进一步地细分，不同种类原油的价差主要反映了以下几个方面的因素：将原油从生产地运到目的地的物流成本；计划内或计划外的原油生产中断；生产地或消费地的存储、分拨或其他基础设施的约束；由于原油的质量和产量，对某些等级原油的需求发生的变化等等。
此外，一般通称的布伦特和WTI等原油，也是同一产地的多种原油的组合。例如，布伦特原油指的是在北海地区生产的五种轻质、低硫原油，具体包括：英国布伦特（Brent）和福蒂斯（Forties）油田生产的原油，挪威埃科菲斯克（Ekofisk）和奥塞贝格（Oseberg）油田生产的原油，以及挪威特罗尔（Troll）油田生产原油。作为布伦特原油名称的来源，自1978年投产之后，由于产量越来越小，2017年5月布伦特油田宣布正式停产关闭，拆除海上平台，但由于已经有了替代的油田，并未对布伦特原油价格体系产生实质性的影响。
布伦特与其他原油的价差持续保持在高位
根据石油输出国组织（欧佩克）2022年7月12日出版的《月度石油市场报告》，6月份，几乎所有市场和所有品质的原油价差都有所加强，反映出原油现货市场基本面强劲,一些原油价差升至创纪录的高位。
在北海地区，由于汽油和中间馏分油的利润高企，欧洲原油需求强劲，加之乌拉尔原油供应的减少，从而带来了6月份原油价差的大幅度上升。由于需求强劲，北海7月份装船计划销售迅速。在月均分别上升每桶3.393美元和2.7美元之后，福蒂斯原油和埃科菲斯克原油6月份以4.28美元/桶和6.78美元/桶的溢价结算。
尽管布伦特/迪拜原油的价差较大，受欧洲炼油商需求强劲支撑，以及亚太地区炼油商需求的恢复，6月份西非原油的价差也强劲上升。从月度平均水平来看，博尼轻油、福尔卡多斯原油和夸伊博原油与北海基准原油的价差6月份分别每桶上升2.45美元、3.26美元和2.83美元，以5.28美元/桶、7.61美元/桶和6.53美元/桶的溢价结算。在欧洲需求的推动下，安哥拉原油价差也有所上升。中重质低硫原油卡宾达的价差，在6月份平均每桶上升2.83美元，溢价为3.76美元/桶。
地中海地区，利比亚原供应的减少和汽油/柴油的利润强劲，有力地支撑了该地区原油的价格。阿塞拜疆轻质原油与即期北海原油的差价，每桶增加了75美分，溢价达到7.48美元/桶；撒哈拉混合原油的差价每桶减少了10美分，溢价为2.74美元/桶。CPC混合油的交易价格仍有较大的折扣，虽然价差每桶增加了72美分，但与北海原油6月份交割价格相比，平均折让为4.25美元/桶。
中东地区，亚洲炼油需求坚挺、现货溢价幅度较大以及布伦特-迪拜原油价差扩大,继续支撑着市场。6月份，阿曼原油的价差每桶大幅飙升了2.46美元，溢价达到7.33美元/桶。
而根据欧佩克2022年8月11日出版的《月度石油市场报告》，2022年7月，伦敦洲际交易所布伦特原油与WTI首月溢价之间的价差大幅度扩大，在7月下旬触及日均11美元/桶的高点，原因是WTI期货价格的跌幅超过了布伦特原油。按月计算，伦敦洲际交易所布伦特原油/纽约商品交易所WTI的价差每桶扩大了2.58美元，7月份的价差平均5.74美元/桶。7月，北海原油期货与WTI休斯顿原油期货之间的价差，也大幅度扩大，按月每桶扩大了2.25美元，至平均10.17美元/桶。
根据美国能源信息署2022年8月份的《短期能源展望》，自2022年3月以来，布伦特与WTI原油价差平均为6.73美元/桶，高于2021年的平均值2.69美元/桶。虽然预计两种原油的价差将从2022年7月的平均10.31美元/桶，下降到2023年的6.00美元/桶，但美国能源信息署仍坚持认为，两种原油的价差比上个月预测的每桶4美元有所增加。
在2022年8月份的《月度石油市场报告》中，欧佩克指出，2022年7月份，国际石油市场中的原油价差进一步上升，在炼油厂强劲需求的支撑下，数种原油的现货价差达到了历史新高，特别是在大西洋盆地。其中，继6月份大幅度上涨之后，北海原油价格7月进一步走强，因为在俄罗斯供应减少的情况下，欧洲的供需平衡保持强劲，来自欧洲炼油商的强劲需求和高额的炼油利润支撑了北海原油。福蒂斯和埃科菲斯克原油价差，每桶分别增加了71美分和97美分，7月份的月平均水平达到4.99美元/桶和7.74美元/桶。
尽管布伦特/迪拜原油的价差较大，对西向与东向市场之间的套利不利，但受欧洲炼油商需求强劲以及部分亚洲炼油商需求回升的提振，7月份西非原油价差延续强劲的涨势。从月平均水平来看，7月份，与即期北海原油的价格相比，博尼轻油、福尔卡多斯原油和夸伊博原油的月差每桶分别上升了2.14美元、1.96美元和2.68美元，以7.42美元/桶、9.57美元/桶和9.20美元/桶的溢价结算。中重质低硫原油卡宾达原油的价差，7月份进一步扩大，按月每桶增长了1.24美元，溢价至5美元/桶。在地中海地区，撒哈拉混合原油的价差7月份也有所上升，每桶增加了53美分，溢价达到3.27美元/桶。7月份，里海CPC混合原油仍处于贴水，尽管价差有所减少，每桶减少了1.25美元，但相对即期北海原油的平均折扣仍为3美元/桶。
由于中国和印度等亚太地区炼油商的强劲需求，7月份，中东原油与迪拜原油的价差上升，而西向市场到东向市场套利的困难，为苏伊士运河以东原油提供了更多的支持。2022年7月，阿曼原油差价按月每桶上涨了2.68美元，溢价达到9.20美元/桶。
同样，在美国墨西哥湾地区，由于布伦特/WTI价差的扩大，以及美国原油出口量上升（2022年7月22日当周达到450万桶/天），路易斯安那轻质低硫原油和马锐斯含硫原油的原油价差有所增加。7月，与库欣WTI相比，路易斯安那轻质低硫原油和马锐斯含硫原油的月均价差有所上升，每桶分别上涨了1.12美元和2.89美元，前者溢价为2.32美元/桶，后者贴水为3.33美元/桶。
在报告中，欧佩克指出，欧洲的即期北海-乌拉尔原油之间的价差在7月份收窄，因为机构报告认为，7月下半月地中海和西北欧乌拉尔原油的估值有所上升。虽然按月平均价差每桶收窄了4.64美元，但即期北海与乌拉尔原油之间的价差仍然很大，2022年7月份达到每桶27.31美元。虽然需求疲软和炼油利润出现下降的迹象，略微拖累了7月底的原油价差，但由于西北欧洲市场的吃紧，欧洲炼油商对北海原油的浓厚购买兴趣，进一步推高了北海地区原油的价格。
对俄罗斯的制裁改变了国际石油市场的贸易流向
美国能源信息署认为，自俄罗斯与乌克兰的战争爆发以来，全球原油贸易的格局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对欧洲国家的影响尤为严重。随着欧盟减少来自俄罗斯的原油进口，到今年年底欧盟从俄罗斯进口原油的数量可能会减少90%以上。
历史上，俄罗斯在欧洲原油进口中占有很大的份额。随着欧洲炼油厂将原油来源从俄罗斯转移到新的地区，它们需要新的原油来源来维持炼厂的开工并提供所需的燃料。对新来源的原油需求，导致欧洲地区的原油价格上涨，以吸引新的原油出口到该地区。
美国能源信息署指出，布伦特原油价格既是全球原油价格的基准，也是欧洲原油的区域价格基准。由于欧洲市场消耗的原油多于产出的原油，布伦特原油的定价通常高于其他类似原油等级。与迪拜和WTI休斯顿等其他通过港口水运出口的原油相比，布伦特原油价格自2022年2月底以来大幅度上涨，说明了欧洲对从俄罗斯以外产油区进口原油的强劲需求。
根据《石油供应月报》的数据，美国能源信息署指出，2022年4月，美国对欧洲的原油出口平均每天为159万桶，5月上升到有记录以来的最高水平，为165万桶/天。同时，4月份美国对亚洲和大洋洲的原油出口平均为108万桶/天，是2018年以来4月份的最低水平，5月增加至134万桶/天。美国对亚洲原油出口的下降，原因是大量原油出口转向了欧洲，以及中国原油进口需求的下降，因为中国的几个城市，包括上海，在3月和4月新冠疫情爆发后，实施了严格的流动限制。
美国能源信息署认为，WTI价格是美国原油价格的区域基准。美国仍然大量进口原油，其中的大部分进口来自加拿大的管道原油。随着美国逐渐减少原油进口，增加原油出口，特别是美国墨西哥湾沿岸，WTI已转变为按出口平均价定价。通常，这种情况下WTI要被减贴水以反映出运输成本，因为这时的WTI是按离岸价定价的。相比之下，当美国是通过港口水运进口原油的主要进口国时，WTI的价格就很高，以反映将原油沿墨西哥湾海岸运输并输送至俄克拉荷马州库欣的成本。
自2017年1月以来，美国原油出口数量不断增加，主要出口到供不应求的东亚地区。与此同时，美国还向欧洲出口原油，这些出口必须保持与从世界其他地区，例如俄罗斯或非洲，出口到欧洲原油价格的竞争力，因为这些地区从地理上更加靠近欧洲。美国向亚洲地区出口的原油，也面临着与其他大西洋盆地原油生产商的价格竞争。因为以上的原因，带来了WTI库欣原油、WTI休斯顿原油的价格，必须与布伦特原油的价格保持一致。
近几个月来，在美国对欧洲原油出口有所增加的同时，运往中国的北海原油也有所减少，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是，与2021第二季度和2022年第一季度相比，2022年第二季度，中国原油进口数量略有下降，同时中国原油进口的来源也发生了变化。2022年第二季度，从大西洋盆地以外国家进口到中国的原油数量增加，而从大西洋盆地国家进口的原油减少。2022年5月和6月份，中国没有从英国进口原油，4月份的进口量也不到前一年月平均进口水平的一半。相对较高的布伦特原油价格，可能阻止了中国从北海产油国进口原油。
正因为以上原因，美国能源信息署认为，布伦特原油受到了西北欧强劲市场基本面的支撑，以及欧洲炼油厂的强劲购买，这些炼油厂商需要大量的现货原油，以取代俄罗斯出口到欧洲的原油，从而使得布伦特原油价格的高企，布伦特原油与其他原油的价差维持在较高的水平。与此同时，由于美国持续释放战略石油储备，使得美国国内石油市场的供应宽松，特别是美国墨西哥湾地区，从而带来了7月份库欣地区原油库存从低点回升。此外，2022年第二季度美国汽油需求的放缓和疲弱的经济数据，也增加了WTI期货价格的下行压力，这些因素相结合，使得进入7月份以来WTI价格持续走低，与布伦特原油的价差扩大。
2022年4月8日，欧盟宣布禁止进口俄罗斯的煤炭，其中现货交易立即停止，非现货交易有4个月的宽限期，8月10日欧盟对俄罗斯煤炭进口禁令正式生效。欧盟对俄罗斯煤炭的制裁，使得世界煤炭价格大涨，特别是作为亚太地区煤炭贸易的标杆，也是世界煤炭市场重要的价格参考，澳大利亚纽卡斯尔煤炭期货交易价格大幅度度上涨。
2022年6月3日，欧盟宣布禁止进口俄罗斯的石油，其中，6个月内禁止进口俄罗斯的原油，8个月内禁止进口俄罗斯的石油产品。事实上，自俄乌战争爆发以来，欧洲地区的很多国家以及企业，例如英国和道达尔等公司，就已开始禁止进口俄罗斯的石油或停止俄罗斯石油的交易活动。这些行为带来的结果，就是我们本文讨论的国际石油贸易流向发生了重大的变化。目前，欧盟对俄罗斯的石油制裁正在实施过程之中，可以预料的是，未来我们将会看到，俄罗斯的石油将逐步并最终被逐出欧洲市场，其结果将是以布伦特为代表的欧洲本身所生产的原油，不仅价格会继续保持在高位，而且与其他原油的价差也将继续保持在高位。
除煤炭和石油之外，欧盟正在开展的摆脱俄罗斯天然气的行动，也已造成了全球液化天然气价格的大涨并持续保持在高位，国际液化天然气的贸易流向也正在发生重大的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