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源情报按：国际环境风云变幻，俄乌冲突久拖不决，美国持续加息，国际油价不断走低。
就在看空油价的因素逐渐聚集的时间窗口，中国国庆假日期间，“欧佩克+”10月5日宣布，鉴于全球经济、石油市场面临的不确定性和对石油市场加强长期指导的需要，在8月产量的基础上将月度产量日均下调200万桶。
这无疑是对白宫的当头一棒，美国加息的政策目标之一是治理通货膨胀。OPEC+的减产和预期的油价向上，给美国的政策添加了额外负担。此前，美国总统曾经到访沙特，游说增加产量，从而拉低油价，没有成功。
白宫5日发表声明说，美国能源部将在11月继续释放战略原油储备。拜登也要求美国能源部长寻求额外措施来增加国内原油产量。
我们了解一下国际原油市场上举足轻重的OPEC和OPEC+的市场影响力，以及其面对新形势的发展前景。
国际原油价格自 2008 年冲顶以来，遭遇美国页岩油产量猛增的巨大冲击，加之低碳技术的快速进步和政策层面的大力推广，电动汽车、天然气卡车、天然气船舶正加速替代传统燃油交通工具，各种简单化看空原油价格、看衰欧佩克的观点盛行。本文试图分析页岩革命、低碳时代背景下国际原油市场的前景，分析预测未来国际原油价格走势以及“欧佩克 +”的国际原油市场影响力。
一、页岩革命催生“ 欧佩克 +”
自 2008 年前后美国页岩革命水平井、压裂技术取得重大突破以来，美国页岩油产量迅猛增长，2017 年美国原油产量达 5.7 亿吨，超过沙特、俄罗斯，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原油生产国。从2008 年到 2019 年，美国页岩油产量高达 4.5 亿吨，原油产量从 3.0 亿吨猛增到 7.5 亿吨，增幅高达 147.7%（见表 1）。2013 年美国还曾是世界上最大的原油进口国，2019 年 9 月美国首次实现月度原油净出口。页岩革命改变了国际原油市场格局，世界最大的原油进口国由美国变为中国，印度超过日本成为第二大原油进口国。
据国际能源署（EIA）预测，2035 年美国页岩油产量将达到每年约 5.5 亿吨。面对页岩油产量迅速增长的巨大冲击，欧佩克主要成员国沙特阿拉伯认为，如果欧佩克单独减产，市场份额大幅下降，那么减产保价很可能失败，80 年代欧佩克曾经有过一次失败的减产保价经历，如果能把俄罗斯等其他非欧佩克主要原油出口国都拉进减产联盟，减产保价成功的可能性就有可能显著提高。
为此，2016 年初，沙特阿拉伯大幅增产后油价一度跌破每桶 30 美元，最终迫使俄罗斯、哈萨克斯坦、阿曼、阿塞拜疆、墨西哥等主要非欧佩克原油出口国参与了集体减产行动。2008 年到 2015 年，美国的全球市场份额从 7.56%快速上升到 13.01%，欧佩克的市场份额从 44.92%下降到 42.02%。然而，与欧佩克相比，“欧佩克 +”的市场份额却从 42.02%显著增长到 70.20%（见表 2），新的减产联盟的市场控制能力显著增强。“欧佩克 +”于 2016 年 12 月达成减产协议后，油价从 2016 年的每桶 43.3 美元，回升到 2017 年的每桶 50.8 美元，2018 年再升至每桶 65.2 美元，有效地应对了美国页岩油增产造成的油价下滑。
二、 新冠肺炎疫情背景下沙特阿拉伯通过发动价格战巩固了“ 欧佩克 +”的地位
2020 年新冠肺炎疫情造成原油需求剧减，全球原油严重供过于求，国际原油期货价格从50美元一路跌破 30 美元。有了 20 世纪 80 年代欧佩克独自减产保价失败以及 2016 年发动价格战逼迫俄罗斯加入减产联盟促使油价成功稳住并回升的经验，沙特阿拉伯认为，减产保价必须要有俄罗斯的加盟，如果俄罗斯不同意减产，那就用增产压低价格抢占其市场份额来逼迫俄罗斯同意减产。
2020 年 3 月初，以沙特阿拉伯为主导的欧佩克提议“欧佩克 +”23 国共同减产来支撑油价，俄罗斯一开始低估了新冠肺炎疫情对油价的巨大冲击，或者出于以拒绝减产作为较少承担减产份额谈判筹码的原因，拒绝了沙特阿拉伯提出的减产协议，沙特阿拉伯马上通过增产压低价格抢夺俄罗斯市场份额，导致销往欧洲的原油价格低至 10.25 美元 / 桶，低于俄罗斯原油开采成本，最终迫使俄罗斯接受减产协议。沙特阿拉伯的增产造成国际原油价格崩盘，所有的原油储存设施储存满了原油。然而，原油是易污染环境的化学品，必须存放在合格的容器内，不像钢、铁等物品那样易于存放。
2020 年 4 月中旬以后，大量 5 月交割的 WTI 原油期货合约不计成本代价平仓离场，WTI5 月合约以 -37.63 美元 / 桶收盘，导致历史上第一次出现负油价。在美国的牵线、施压以及游说下，俄罗斯和沙特阿拉伯达成了历史上最大规模的 970 万桶 / 日减产协议。尽管全球原油需求尚未恢复到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前的水平，但“欧佩克 +”一致行动效果十分明显，国际原油价格迅速反弹，一路上扬，2021 年 3 月份已超过疫情爆发前的 65 美元/ 桶，目前接近 80 美元 / 桶。新冠肺炎疫情背景下价格战后达成的历史上最大规模减产，显示了沙特阿拉伯在“欧佩克 +”中的独特地位，以及俄罗斯一致行动的重要性，巩固了“欧佩克 +”在国际原油市场中的地位。
三、低碳时代“ 欧佩克 +”的国际原油市场控制能力
目前全球原油消费中汽油、柴油占比超过一半。低碳时代世界原油需求主要取决于燃油汽车保有总量，而燃油车保有总量又取决于汽车总销量和新能源汽车占比情况。发达国家汽车总销量变化不大，发展中国家人均汽车保有量较低，2020 年，中国人均 GDP 近 1.1 万美元，汽车销量约为 2531.1 万辆，汽车保有量达到2.81 亿辆，每百人约 19.9 辆；2020 年，美国人均GDP 约 6.3 万美元，汽车销量约为 1457.5 万辆，美国汽车保有量约为 2.87 亿辆，每百人约 81.3辆；2020 年，日本人均 GDP 约 3.9 万美元，汽车保有量约为 0.78 亿辆，每百人约 62.2 辆；2020年，印度人均 GDP 约 0.19 万美元，汽车销量约为 243 万辆，汽车保有量约为 0.36 亿辆，每百人约 2.7 辆。随着经济持续发展，中国、印度等发展中国家汽车总销量仍将保持较快增长，据联合国《2019 年世界人口展望》预计，2024 年印度人口将超过中国，是汽车保有量增长潜力最大的国家。
低碳时代电动汽车的电池技术突飞猛进，标况里程、充电时间等参数不断得到改进提升，交通运输领域低碳交通工具将逐步替代燃油交通工具成为主流，包括电动汽车、天然气卡车、天然气船舶、氢能源汽车等新能源交通工具日益受到消费者青睐，电动汽车逐步取代汽油汽车，天然气卡车逐步取代柴油卡车，氢能源汽车也将占有一席之地。新能源交通工具在新增交通工具中占比日益提高，但在 2035 年新能源汽车销量上升到汽车销量一半左右之前，存量燃油车保有量仍然保持增长，预计全球原油需求在 2035 年左右达到峰值。
欧佩克作为卖方提供的数据一般倾向于夸大需求和短缺，其提供的预测是 2040 年全球原油需求达到峰值（见表3），国际能源署预测全球石油需求在 2030 年达到峰值，本文折中 2035 年作为全球石油需求达到峰值之年。2035 年之前，国际原油市场仍然依赖“欧佩克 +”提供原油，“欧佩克 +”的控制能力不会减弱，但“欧佩克 +”的市场份额增加速度将持续放缓。
2035 年以后，随着原油需求量缓慢下降，如果届时美国页岩油可采资源量仍有保障，国际原油市场对“欧佩克 +”提供原油的依赖程度将逐渐降低，“欧佩克 +”的国际原油市场控制能力将逐渐下降；如果届时美国页岩油可采资源量较大幅度下降，国际原油市场短期内仍然较大程度依赖“欧佩克 +”提供原油，短期内“欧佩克 +”仍将保持一定的国际原油市场控制能力。在新能源汽车占汽车保有总量的比重持续提高的过程中，国际原油市场对“欧佩克 +”的原油依赖程度将逐渐降低，“欧佩克 +”的国际原油市场控制能力将不断减弱；当新能源汽车占汽车保有总量的 75%甚至更高时，国际原油市场对“欧佩克 +”的原油依赖程度将大幅降低，燃油汽车在交通领域成为非主流，原油将主要作为化工原料。
四、未来油价展望
低碳时代原油需求增长放缓，中长期对原油需求下降的普遍认识将使原油开发生产投入大幅减少，无论是出口国还是进口国，普遍缺乏增加原油产能投入动力，原油公司更加偏好于那些短期就能见到产出的项目，甚至拒绝投入资金扩大勘探增加石油储量，这已成为世界油气行业发展新常态。近年来，新增储量增速降至历史最低水平，为此各国将面临油气严重缺口风险。美国页岩油产量可能在 2030 年左右达到峰值并开始下降（见表 4）。为维持当前石油开采水平至 2040 年，全球油气领域投资需达到 17万亿美元，约为能源投资总额的三分之一。
然而，从目前情况来看，2035 年之前很可能由于投资不足而造成原油供应阶段性短缺，市场处于库存持续下降、略微供不应求的相对紧张状态；2035 年之后的一段时期，也可能出现供应能力的下降速度快于需求下降速度，国际原油市场处于原油总需求下降趋势中的供不应求状态。
随着世界经济持续发展，原油作为重要化工原料需求仍将缓慢增长。由于需求的恢复，以及“欧佩克 +”的一致行动控制产量，加之低碳转型期全球面临能源紧张形势③，预计 2022 年国际原油价格每桶将在 90 美元至 100 美元之间。直到 2035 年，油价将可能维持在较高位的水平。2035 年全球原油总需求达到峰值后，油价可能不容易再上涨。
五、我国的应对之策
在国际原油市场变幻不定的形势下，我国应审时度势，把握机遇，尽早做好各方面应对之策。
一是天然气作为清洁能源其需求达到峰值比原油时间要晚，未来一段时间全球天然气需求将快速增长，全球天然气供应面临紧张态势。为此，应加大我国天然气勘探开发力度，在增加储量的前提下提高产能，扩大液化天然气储备规模，有序兴建一批天然气电厂作为实现碳达峰目标的过渡。特别是“欧佩克 +”国家 2035 年之前将获得较高的油气出口收益，这为我国资本市场和能源化工市场同部分“欧佩克 +”国家开展进一步合作创造了契机，国内油气公司应抓住 2035 年前油价位于中高水平的有利时机，做好转型准备，大力发展新能源生产、储存等产业。
二是加大国内原油勘探开发力度和扩大原油储备规模。特别是在 2020 年我国原油对外依存度已高达 72.2%以及 2035 年之前我国日益攀升的原油对外依存度会进一步推高油价的情况下，国内原油勘探开发力度只能加大不应减弱。同时，2020 年我国进口原油突破 5 亿吨且需求仍在增长，加上陆上油田增产乏力。对此，应迅速扩大我国战略原油储备规模，同时鼓励扩大商业原油储备能力。
三是从现在开始直至 2035 年，由于低碳转型期能源短缺导致原油和天然气价格位于高位水平，这种状况将传导至原材料、基础材料以及农业等领域，导致全球面临较大通胀压力。为此，我国宏观经济政策应做到未雨绸缪，做好应对通胀相关准备工作。
（文/何鸿 海南省行政学院副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