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罕见的大风，刮得北京的天无比的蓝，晚上的月亮少有的亮，但也让北京早早地就进入了初冬，媒体开始担心远在欧洲的百姓这个冬天如何度过？根据国际能源署发布的2022年第四季度《天然气市场报告》等材料，作为高度依赖进口能源，尤其是俄罗斯天然气的地区，虽然面临战争形势下可能出现的俄罗斯天然气完全断供，但由于欧盟对严峻的形势早有认识，相关政策出台早，具体举措也较为落实，2022-2023年冬季欧洲百姓过冬可能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其有关政策和举措对于作为世界第一大天然气进口国的我国，具有较高的参考和借鉴价值。
一、欧洲是研究天然气安全供应保障的最佳样本
欧洲的能源消费高度依赖进口。根据欧盟的官方统计，2020年，欧盟27个成员国能源对外依赖合计为57.5%。虽然多年来大力推进能源转型，积极发展可再生能源，但作为一个整体，欧盟能源消费一半以上依赖进口，而且从近10年看，欧盟总体的能源对外依赖稳定在50%以上并且不断增长。
虽然是能源生产大国，但作为世界性的能源消费大国，英国的能源消费也部分依赖进口能源。根据英国商业、能源与工业战略部的统计，2020年，英国的能源对外依赖为27.8%。
从具体的能源品种看，欧洲国家高度依赖俄罗斯的进口天然气。根据英国石油公司2022年版《世界能源统计评论》的数据，2021年，欧洲国家的天然气进口总量为3410亿立方米，其中，管输进口天然气为2328亿立方米，液化天然气进口为1082亿立方米，来自俄罗斯进口的天然气，占当年欧洲国家天然气进口总量的48.97%，占管输天然气进口总量的71.74%。这就是说，欧洲国家高度依赖俄罗斯的进口天然气，尤其是管输进口的天然气。
作为天然气净进口国，英国进口天然气主要依赖从挪威的管输，但2021年进口的4850亿立方英尺液化天然气中，来自俄罗斯的占到了23%，俄罗斯是英国排名卡塔尔、美国之后的第三大液化天然气进口来源国。
俄罗斯是世界第一大石油天然气出口国，是世界第三大煤炭出口国，在全球能源市场拥有无可或缺的地位和影响力。俄乌战争的爆发，让能源安全问题成为国际社会的热门话题之一，作为对俄罗斯能源高度依赖、特别是对俄罗斯天然气高度依赖的地区，为保障天然气等能源的安全稳定供应，欧盟采取了一系列的政策和举措，成为我们可以直接观察并分析在战争形势下如何保障能源安全的最现实样本。
二、欧盟积极应对战争形势下冬季的天然气供应安全保障
因为对俄罗斯进口天然气的高度依赖，多年来，欧盟与俄罗斯之间关于天然气供应的关系就非常复杂，2021年下半年不断恶化的能源危机迫使欧盟减少对俄罗斯天然气的依赖，俄乌战争进一步推动欧盟加快了这一进程。自2022年2月24日战争爆发以来，欧盟发布了多个计划，通过了多项法律，最终的目的要实现对俄罗斯化石能源的独立，解决自身严峻的能源安全问题，其中保障即将到来冬季里的天然气稳定供应最为迫切，相关政策举措最有代表性也最为典型。
（一）引入最低储气义务，为冬季供气安全提供了最基本的保障
就在俄乌战争爆发后不久，2022年3月3日，国际能源署发布了“欧盟减轻对俄罗斯天然气依赖的10点计划”，建议欧盟引入最低储气义务，到2022年10月1日欧盟国家至少要达到天然气工作储存容量90%，以便在整个供暖季节为欧洲天然气市场提供足够的缓冲。
2022年5月18日，欧盟委员会发布“重新赋能欧盟：为欧洲提供廉价、安全和可持续的能源”。在这份计划中，欧盟要求在2022-2023年冬季之前，天然气储库至少要达到其容量的80%。在随后的相关法律中，欧盟要求在2022-2023年之后的所有冬季之前，欧盟国家的天然气储气库要达到90%的容量。
除欧盟外，包括比利时、法国、德国和意大利等一些欧盟成员国，还采取了更严格的储气法规，目标是将储气库的储存水平提高到储存容量90%以上。
根据国际能源署的统计，截至2022年9月初，欧盟已达到80%的储气目标，到2022年9月底储气水平已升至工作容量的88%以上。而根据欧洲天然气基础设施公司（GIE）的数据，截至2022年10月5日，总体上欧洲国家天然气的储存水平已达90.12%，比五年平均水平高出2.8个百分点，葡萄牙、比利时和波兰分别已达到100%、100%和98.08%，法国已达到97.45%，丹麦为98.04%，德国为93.03%。
（二）增加液化天然气再气化能力，大力进口液化天然气
在替代俄罗斯天然气供应方面，液化天然气发挥了关键的作用。2022年前8个月，欧盟液化天然气进口同比增长近70%（或350亿立方米），推动西北欧液化天然气接收站的利用率达到了设计能力。
根据国际能源署的统计，现有再气化终端的扩建、浮式储存和再气化装置的租赁，使得欧盟在2022-2023年供暖季节的再气化能力扩大了15%（或250亿立方米/年）。其中包括，扩建的位于鹿特丹港的荷兰GATE接收站（40亿立方米），新建的荷兰的Eemshawn液化天然气接收站（80亿立方米/年），德国两个浮式储存和再气化装置（总容量约为80亿立方米/年），爱沙尼亚-芬兰联合的浮式储存和再气化装置。
正是不断扩大的再气化能力，为欧盟采购液化天然气提供了额外的可能性，目前通过招标和短期液化天然气合同，几家总部位于欧洲的公司获得了额外的液化天然气供应，而且在即使到来的冬季里，为增加液化天然气的现货供应也提供了必备的条件。
（三）管道进口多样化，加强互联互通
除了创纪录的液化天然气进口量外，欧盟成员国已经开始从非俄罗斯管道供应商，进口多样化的天然气。
2022年4月，意大利埃尼集团与阿尔及利亚国家石油公司达成协议，从2022年开始逐步增加管道进口天然气的数量，2023-2024年达到90亿立方米/年。2022年7月，欧盟委员会与阿塞拜疆签署了能源领域战略伙伴关系谅解备忘录，2022年阿塞拜疆天然气供应量可能达到120亿立方米。2022年前8个月，欧盟从阿塞拜疆的天然气进口量同比增长了50%。2022年9月27日，波罗的海管道开通，该管道从挪威到波兰的输气能力为100亿立方米/年，从波兰到丹麦的输气能力为30亿立方米。预计2022年第四季度，波兰将通过新管道系统接收8 亿立方米天然气。
此外，在2022-2023年供暖季之前，欧盟国家还有几个互连管道投入使用，进一步促进了欧盟内部天然气的流动，增强了市场的弹性，具体包括：
波兰和立陶宛之间的天然气连接管道，于2022年5月投入使用，其中立陶宛的技术输送能力为20亿立方米/年，波兰的输送能力为19亿立方米/年。
波兰和斯洛伐克之间的互联管道，于2022年10月初开始商业运营。该管道在斯洛伐克方向的输送能力为47亿立方米/年，在波兰方向的输送能力为57亿立方米/年间。
希腊-保加利亚的连接管道，于2022年10月初开始商业运营。该管道的能力为30亿立方米/年，将促进保加利亚获得阿塞拜疆管道天然气，并通过希腊液化天然气终端获得再气化的进口液化天然气。
从2022年10月1日起，罗马尼亚到匈牙利的天然气管道输送能力，增加了近50%(或7.5亿立方米/年)。
（四）在消费量下降的同时，大力开展天然气节约活动
由于飞涨的价格和供应紧张的市场环境，导致2022年世界大多数地区天然气消费量出现了下降，其中直接受到俄罗斯天然气供应削减影响的经合组织欧洲地区最为明显，2022年1月至8月，经合组织欧洲地区的天然气需求已经下降了近10%，大大缓解了天然气市场的供需紧张。
2022年7月底，欧盟通过了关于协调减少天然气需求的条例。该条例的目标是，在2022年8月1日至2023年3月31日期间，与五年平均水平相比，欧盟天然气需求自愿减少15%。几个成员国还得到该法规的支持，正致力于更大幅度地减少天然气的需求。因此，如果所有自愿减少天然气需求的目标能够实现，与2021至2022年同期相比，2022-2023年冬季欧盟国家的天然气有效需求减少的幅度，估计为11%（或略高于300亿立方米）。
（五）实行预警制度，为可能的最坏情况做好了准备
从2021年下半年开始，俄罗斯就收紧对欧盟国家的天然气供应，国际能源署认为，俄罗斯将天然气作为政治武器的战略行为日益明显。
在2021-2022年供暖季之前，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就开始逐步减少对欧盟国家的天然气供应，包括直接减少对欧洲天然气枢纽的销售，停止在其电子销售平台上的天然气拍卖，以及未能储满该公司在欧洲的天然气储气库。俄罗斯天然气供应的减少和低于平均水平的库存，在欧洲市场造成了“人为稀缺”的环境，为2021年下半年天然气价格制造了强大的上行压力。
自2022年初以来，俄罗斯加大了减少天然气供应的力度。2022年第二季度，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单方面削减了对几个欧盟成员国的天然气供应，原因是这些国家拒绝遵守俄罗斯在第一季度末宣布的基于卢布的新支付系统。2022年5月，在欧盟制裁其在欧洲的前子公司后，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减少了对这些公司的天然气供应。从2022年6月中旬开始，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逐渐将通过北溪管道输送的天然气数量，减少到管道能力的20%，并在9月初完全停止通过该管道输送天然气。根据国际能源署的统计，尽管有可用的生产和运输能力，但自2022年初至9月底，俄罗斯对欧盟的天然气供应同比减少了近50%。
为了应对俄罗斯天然气供应的高度不确实性和供应形势的不断恶化，欧盟国家普遍实行了天然气供应的预警制度，向社会大众和行业及时发布天然气的供应情况通报。截止2022年第三季度，11个欧盟成员国发布了预警通告，德国则发布了警报级别的通告。
三、安全度过2022-2023年冬季需要欧盟国家团结一致并消费者的理性消费行为
目前，欧盟天然气储气库的库存水平已超过了计划目标。不过，如果出现最极端的情况，即2022年11月1日俄罗斯完全停止供应天然气，2023年3月再出现严重的寒流，将是欧盟本供暖季最艰难的时期。通过多种情景的模拟分析，国际能源署认为，欧盟国家需要团结一致，消费者需要保持理性，欧洲国家可以安全度过2022-2023年这个冬季。
（一）对2022-2023供暖季欧洲国家天然气供应和需求的分析
假定从2022年11月1日起，俄罗斯完全切断对欧洲管道天然气的供应，而在供暖季结束时，即2023年3月，又发生如同2018年那样的寒流，国际能源署认为，此时欧盟将面临本供暖季最艰难的时刻。为此，国际能源署对这一情景下的欧盟天然气供需形势进行了模拟分析。
供暖季结束时的寒流，对天然气系统尤其具有挑战性。随着储气库工作气量水平的降低（由于储气库压力降低），储气库的供应能力下降，这意味着在采暖季结束时，储气库对需求变化的反应（无论是时间还是容量）都在变弱，使得天然气系统特别容易受到供暖季结束时寒流的影响。因此，2022-2023年供暖季结束时的储气库储存水平，将成为评估天然气供应安全性的一个关键因素。2022年11月1日，欧盟地下储气库的工作容量将达到90%，它们枯竭的速度将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供暖季开始时天然气供应侧和需求侧因素变化的影响。
在供应方面，国际能源署对欧盟和英国在供暖季节作出了如下假设：
挪威的管道输送量为3.4亿立方米/天（设计能力为3.5亿立方米/天）。
从北非的管道进口同比增加10%，使总供应量达到1亿立方米/天。
来自阿塞拜疆的管道供应量同比增长70%，流量达到设计能力（3300万立方米/天）。
与最近的市场趋势一致，包括生物甲烷在内的欧盟内部天然气产量同比下降5%。
液化天然气进口量，维持在150亿立方米/月的历史最高水平，相当于4.8亿立方米/天。对于这一假设来说，东北亚的季节性需求上升仍然是一个重大的风险。考虑第二种液化天然气供应方案，假设液化天然气的进口量为120亿立方米/月。
在需求方面，国际能源署考虑了以下三种情况：
假设目前的市场趋势持续，且冬天取暖天数里的平均气温比往年低8%，欧盟国家的天然气消费量将接近5年平均水平。
假设目前的市场趋势维持不变，且不采取强制性的减少天然气需求措施，欧盟国家的天然气需求较5年平均水平减少9%。
假设实现了欧盟的目标，与5年平均水平相比，欧盟国家的天然气需求减少了13%。
（二）供暖季结束时的寒流是欧洲天然气供应安全面临的最大威胁
国际能源署认为，上述三种需求情景，带来了2023年3月初不同的欧盟国家天然气储气库的库存水平：
一是在需求不减少的情况下，欧盟天然气库存水平将下降到其工作能力的18%；如果同时液化天然气供应也减少，则库存水平将下降到5%。
二是需求减少9%，将带来欧盟储气库储存水平保持在其容量的38%；如果同时液化天然气供应也减少，则库存水平将下降到其容量的25%。
三是节约13%的天然气，将使欧盟国家储气库的储存水平保持在其工作容量的45%；如果同时液化天然气进口也减少，则为33%。
考虑到欧盟2018和2021年出现的天然气消费高峰，并假设工业天然气需求减少30%，国际能源署认为，2022-2023年供暖季欧盟高峰日的天然气需求为24亿立方米。因此，如果此时储气库的库存水平下降到工作存储容量的30%以下，欧盟天然气实物短缺的风险就会增加。
（三）团结、联合一致和负责任的消费者行为，对于确保欧洲安全过冬至关重要
随着俄乌战争进一步升级，欧洲的天然气供应安全正面临前所未有的风险。在2022-2023年供暖季之前，不能排除俄罗斯天然气供应完全中断的可能性。供暖季节里，欧盟近一半的天然气消费，用于住宅和商业部门的供暖，这一期间天然气需求与温度变化密切相关。由于供暖对温度的高度敏感，届时欧洲天然气系统将处于最脆弱的时期。
国际能源署认为，通过以上的分析表明，在供暖季结束前保持足够的天然气储存水平，最低为储气库工作储存能力的33%，对于一个安全和有保障的冬季至关重要。更高的储存水平，也将缓解2023年夏季的天然气储存需求，可能会部分缓解天然气市场的紧张局势。低于这一阈值的储存水平，可能不足以应对供暖季结束时，出现的类似2018年3月欧洲所面临的寒流。
国际能源署指出，欧盟储气库的储存水平，将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需求因素的演变以及主要来源的天然气供应，特别是流向欧洲的液化天然气。快速增加再气化能力，提供了额外增加进口液化天然气的可能性，但不能保证液化天然气供应的增加。由于冬季更冷，东北亚经济活动更强劲的复苏，以及计划外的中断，将导致天然气需求增加，可能局部或全部性地影响欧洲冬季的液化天然气供应，并导致地下储气库更快枯竭。
在液化天然气流入较高的情况下，需要在较5年平均消费水平上减少9%的天然气需求，才能维持35%以上的天然气库存水平；而在液化天然气流入较低的情况下，天然气需求需要减少13%，才能维持33%以上的库存水平。因此，实施节约天然气措施，最大限度地减少库存使用，并在供暖季节结束前保持库存充足，是这个冬季欧盟国家安全过冬的关键之所在。
欧洲各国的协调行动，对于防止严重的天然气短缺至关重要。国际能源署建议，需要鼓励进一步减少工业天然气需求（通过拍卖），需要尽量减少电力部门的天然气消耗，并降低建筑物的天然气使用（例如，实施较低的供暖标准）；需要加强欧洲各地天然气和电力运营商之间的协调，以确保天然气和电力的供应安全；需要加强欧盟成员国和邻国之间的协作，以便在供应和/或需求冲击的情况下，保证天然气的供应。
国际能源署特别指出，13%的需求减少也需要家庭节省天然气，并要求负责任的电力和天然气消费行为。消费者行为的改变，可能会在2022-2023年取暖季减少15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需求，相当于13%天然气需求下降中的40%以上。
进入2022年以来，随着俄罗斯供应欧洲的天然气逐渐减少，如何度过这个即将到来的冬季，早就是各方关注的焦点，从俄罗斯总统普京到俄联邦安全委员会副主席梅德韦杰夫，不是嘲笑欧洲的百姓将烧柴火过冬，就是今年年底时欧洲的天然气价格将达5000欧元/千立方米。但是，事实上自9月初以来，欧洲的天然气价格就在逐渐走低，即使发生2022年9月26日北溪两条天然气管道泄漏这样重大突发性的事件，也没有使欧洲的天然气价格出现暴涨，我们认为，其背后的主要原因，就是欧盟已经为度过这个即将到来的冬季，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俄罗斯完全停供欧洲的天然气已列入最极端的情景假设之中，北溪管道事件今天和未来在欧洲的能源和天然气市场都已经掀不起大的波涛！
俄乌军事冲突让我们在战争的真实情景下，看到了能源安全的极端重要性，看到了作为能源出口方的俄罗斯将能源作为武器使用，看到了作为能源进口方的欧盟采取什么样的政策应对措施，来保障自己的能源安全。2022-2023年冬季正在到来，这个冬季里欧洲的能源保障究竟会出现什么样的形势？欧盟的能源政策和举措是否会奏效？欧洲的百姓能否温暖地度过即将到来的冬季？只有时间才能告诉我们，我们也会持续跟踪观察、分析这个冬天里欧洲国家的能源形势。
更为重要的是，我们认为，作为世界第一大能源进口国，作为世界第一大天然气进口国，我们的石油和天然气都对外高度依赖，战争情景下欧盟采取的一系列能源安全保障政策举措，尤其是非常具体化、可实操的天然气过冬安全保障政策，对我们具有非常高的借鉴和参考价值。
